司马迁《史记·封禅书》云:“黄帝采首山铜,铸鼎於荆山下。鼎既成,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。黄帝上骑,群臣後宫从上者七十馀人,龙乃上去。馀小臣不得上,乃悉持龙髯,龙髯拔,堕,堕黄帝之弓。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,乃抱其弓与胡髯号,故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,其弓曰乌号。” 又《史记·孝武本纪》载:“黄帝采首山铜,铸鼎于荆山下。鼎既成,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。黄帝上骑,群臣后宫从上龙七十余人,龙乃上去。余小臣不得上,乃悉持龙髯,龙髯拔,堕黄帝之弓。” 史载上古时荆山罹灾,黄帝自昆仑至荆山,取首山铜,铸鼎于荆山,鼎成后有龙接黄帝,众随臣不得上,攀龙髯而上,龙髯与黄帝弓堕,百姓抱弓髯以号。后为纪念黄帝乘龙仙去,此地称鼎湖,有皇(黄)帝岭(110.694271,34.552697)。《史记》中的“首山”在何处?明万历四十六年《襄城县志》云:“首山,在县治南五里,横亘九里。”蒋廷锡《(钦定)古今图书集成·方舆汇编·职方典》:“首山,在襄城南五里,横亘九里。”“荆山”在湖城南,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六“河南道二”:“湖城县,本汉湖县,属京兆尹,即黄帝铸鼎之处。后汉改属弘农郡,至宋加城字为湖城县。荆山在县南即黄帝铸鼎之处。” 则“鼎湖”何在?唐李泰《括地志》载:“湖水原出虢州县城湖南三十五里夸父山,北流入河即鼎湖也。”按《括地志》,湖水在湖城北入黄河入即鼎湖,今灵宝市灵宝西站以北、黄河以南、唐湖城旧址处有鼎湖湾风景区(110.680037,34.588253)。然走访当地文化工作者及村民,皆言鼎湖是传说中的大湖,并非实指。
有关黄帝铸鼎之处,历来众说纷纭。有灵宝说、蓝田说、三原富平阎良说。陕西蓝田焦岱镇有鼎湖宫,《三辅黄图》卷之三云:“鼎湖宫,在湖城县界。又一说在蓝田,有亭。昔黄帝采首山铜以铸鼎,鼎成,有龙下,迎帝仙去,小臣攀龙髯而上者七十二人。汉武帝于此建宫。” 据《史记·封禅书》:“文成死明年,天子病鼎湖甚,巫医无所不致,不愈。”唐司马贞索隐:“案,《三辅黄图》‘鼎湖,宫名,在蓝田。’韦昭云:‘地名,近宜春。’案:湖本属京兆,后分属弘农,恐非鼎湖之处也。” 以《三辅黄图》及司马贞引导韦昭的观点,鼎湖当在蓝田。顾炎武《历代宅京记》卷四:“按湖当作胡。杨雄传:‘南至宜春,鼎胡、御宿、昆吾。’韦昭以为近宜春是也。故武帝病鼎胡,卒起培幸甘泉而行右内史界,不在湖城明矣。”何清谷先生承顾炎武之说:“《西京赋》云:上林禁苑,‘东至鼎湖’。鼎湖宫是上林苑的东界,与以曲江为核心向东南延伸的宜春苑相接,当然应该在今蓝田县。” 蓝田县于1988年在焦岱镇发现鼎湖宫遗址(109.25247,34.061615),发现“鼎湖延寿宫”字纹瓦当。然“鼎湖宫”与“鼎湖”有何关系?“鼎胡”与“鼎湖”又是否为一地?这些地名又是否与黄帝铸鼎处有关联?考蓝田及周边实地,并未有其他佐证铸鼎之事。故司马贞也语焉不详云:“恐非鼎湖之处也。”至于三原。富平及阎良交界的铸鼎原,除了一些村落名称如鼎湖、连湖、三鼎村、铸鼎村、卧龙村、盘龙村、化龙堡等与铸鼎相关,也并无其他佐证。灵宝则有湖水、荆山等地望,杨守敬《水经注疏·卷四》:“守敬按:郦氏因《魏土地记》黄帝登仙之说,详述黄帝事,言荆山、首山本近湖县,而以黄帝乘龙为俗说,并证以《汉志》不言升龙,盖隐谓鼎湖在此,但不信乘龙妄谈耳。故魏王泰、乐永言等并云,鼎湖在湖县,近儒多从之。乃朱珔据《羽猎赋》晋灼《注》及《索隐》引《黄图》,鼎湖宫在蓝田,辨湖县与鼎湖无涉。余谓汉之鼎湖宫,自在蓝田。黄帝之鼎湖,《史》、《汉》明云在荆山下,则非蓝田也,不可混而为一。考《西京赋》薛《注》已云,鼎湖在华阴东,华阴之东即湖县也,则湖县鼎湖之说古矣。”另外,灵宝县还发现唐虢州刺史王颜撰、华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袁滋籀书的《轩辕黄帝铸鼎原碑铭并序》:
惟天为大,惟帝尧则之;惟道为大,惟黄帝得之。《南华经》曰:“道神鬼神帝,生天生地。”黄帝守一气,衍三坟,以治人之性命,乃铸鼎兹原,鼎成上升。得神帝之道,原有为谷之变,铭纪铸鼎之神。铭曰:
道口神帝,帝在子人。大哉上古,轩辕为君。化人以道,铸鼎自神。汉武秦皇,仙冀徒勤。去道日远,失德及仁。恭惟我唐,元德为邻。方始昌运,皇天所亲,唐兴兹原,名常鼎新。
此碑现立于灵宝横涧村东南荆山黄帝铸鼎原(110.693141,34.550238),在原东南有一些村落的名称与黄帝铸鼎有关,如大湖村(110.621204,34.458355)、大湖峪(110.629174,34.470552)、灵湖村(110.687127,34.472114)、湖东村(110.671964,34.484493)等。另《太平广记》卷四五四《姚坤》载姚坤所救之狐追击恶犬,犬逃出盘豆馆向荆山方向奔窜。今由盘豆驿(芦苔村)向东南方向测距15200米即是黄帝铸鼎原,虽为传奇笔法,然亦可为证。故与黄帝铸鼎故事相关的三个地望中,唯灵宝的史籍、传说佐证更多一些。荆山馆其地望不可考,当据荆山不远,其大致坐标信息为:西北角(110.69602,34.552888),东北角(110.696612,34.55262),西南角(110.695948,34.552219),东南角(110.696235,34.552382)。
与荆山馆相关的文学作品多与“荆山”或“荆山玉”有关。李白《飞龙引》:“黄帝铸鼎于荆山,炼丹砂。丹砂成黄金,骑龙飞上太清家。云愁海思令人嗟,宫中彩女颜如花。飘然挥手凌紫霞,从风纵体登鸾车。登鸾车,侍轩辕,遨游青天中,其乐不可言。鼎湖流水清且闲,轩辕去时有弓剑,古人传道留其间。后宫婵娟多花颜,乘鸾飞烟亦不还,骑龙攀天造天关。造天关,闻天语,长云河车载玉女。载玉女,过紫皇,紫皇乃赐白兔所捣之药方,后天而老凋三光。下视瑶池见王母,蛾眉萧飒如秋霜。”敷衍黄帝铸鼎事,诗借黄帝乘龙事想象自己亦骑龙遨游,俯瞰鼎湖,流连天宫,与玉女同车,与紫皇共语,踏波瑶池,拜谒王母,可谓逍遥自在,充满奇幻的想象和夸张,瑰丽炫美。叙事文学作品也颇足观,裴铏《传奇》有《江叟》篇,载开成间有一人名江叟,好仙术,善吹笛,嗜饮酒。有一日醉倒在盘豆馆外官道侧的大槐树下,忽见一巨人至,以手抚叟笑道,我以为是个农夫,却原来是个醉鬼。言毕巨人与大槐树称兄道弟,推杯换盏:
荆山槐曰:“大兄何年抛却两京道上槐王耳。”大槐曰:“我三甲子,当弃此位。”荆山槐曰:“大兄不知老之将至,犹顾此位。直须至火入空心,膏流节断,而方知退。大是无厌之士。何不如今因其震霆,自拔于道,必得为材用之木,构大厦之梁栋,尚存得重重碎锦,片片真花。岂他日作朽蠹之薪,同入爨为煨烬耳?”大槐曰:“雀鼠尚贪生,吾焉能办此事邪?”槐曰:“老兄不足与语。”告别而去。
“两京道槐王”是一个充满意蕴的意象,两京道为名利道,熙熙而来,攘攘而去,皆为名利,故“槐王”其实是虚名浮利的符号。古来士人皆有“修齐治平”“三不朽”之“集体无意识”,顺境时出将入相,逆境时安处内心,然能粪土功名、参透看穿者寥寥,故多有“名缰”“利锁”之谓,然将两京道与名利绾合起来,以道路设喻,却是此篇之亮点和警策之处。江叟至阌乡荆山中,“见庭槐森耸,枝干扶疏,近欲十围,如附神物” ,便知是前夜所遇之槐神。遂求槐神提点仙术,槐神让江叟到荆山寻访鲍仙师。鲍仙师赠江叟玉笛一支,吹之则老龙至,感于乐而赠明月之珠,江叟以醍醐水煎珠三日,小龙脑疼,以化水丹赎珠,江叟服化水丹,遂得长生。(亦见《太平广记》卷第四百一十六)文中写到荆山馆槐神授江叟寻仙之路,并再三告知江叟勿外传,否则将引来祸端,江叟却以实情告知鲍仙师,差点给槐神引来灭顶之灾,这其中或寓人心之难测、忠介谨言之士寥寥乎?鲍仙师欲摧毁荆山槐神,而此槐神不重功名,恬然处身,却不免罹难,则隐喻欲置身尘世外、跳脱名利中,本就是无法实现的“白日梦”?读之再三,颇耐人思索回味。
韩愈《次硖石》
岑参《浐水东店送唐子归嵩阳》
许浑《下第别友人杨至之》
孟郊《《长安旅情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