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吉甫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七:“开封县,本汉旧县,属河南郡。魏为秦所败,走保开封,即此城也。晋属荥阳郡,后魏天平元年于此置开封郡。高齐天宝七年废,隋开皇六年复置开封县,属汴州。大业二年废汴州,以县属郑州。武德四年重置汴州,开封又属焉。贞观元年废,延和元年于城内别置开封县,管东界。”“浚仪县,本旧县,属陈留郡,故大梁也。魏惠王自安邑徙此,因浚水为名。后魏于此置梁州,周宣帝改为汴州,县属之。隋大业二年废汴州,改属郑州。武德四年于此重置汴州,以县属焉。” 汴州为交通枢纽,唐代盛时,为黄河大平原中第一大都市,故两京道东延至此。据严耕望先生考证,汴州城共六驿一馆,“唐代州城内外馆驿可考者,除两京外,惟汴为多矣。”
上源驿唐初已置,天宝十一年扩建,《旧唐书》卷十九下“僖宗”:“甲戌,次汴州,节度使朱全忠馆克用于上源驿。全忠以克用兵力寡弱,大军在远,乃图之。是夜,置酒邮舍,克用既醉,全忠以兵围驿,纵火烧之。”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百五十五“中和四年”叙述最详:“甲戌,李克用至汴州,营于城外,朱全忠固请入城,馆于上源驿。全忠就置酒、声乐,馔具皆精丰,礼貌甚恭。克用乘酒使气,语颇侵之,全忠不平,薄暮,罢酒,从者皆沾醉,宣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,连车树栅以塞衢路,发兵围驿而攻之,呼声动地。克用醉,不之闻;亲兵薛志勤、史敬思等十馀人格斗,侍者郭景铢灭烛,扶克用匿床下,以水沃其面,徐告以难,克用始张目援弓而起。志勤射汴人,死者数十。须臾,烟火四合,会大雨震电,天地晦冥,志勤扶克用帅左右数人,逾坦突围,乘电光而行,汴人扼桥,力战得度,史敬思为后拒,战死。克用登尉氏门,缒城得出,监军陈景思等三百馀人,皆为汴人所杀。” 朱全忠欲杀李克用,《通鉴》的这段描写可谓绘声绘色,是非常精彩的历史叙事。朱全忠的假意恭敬、李克用的浮躁骄逸、郭景铢的机智有谋均栩栩如生,其中“宴席使气”“灭烛沃面”“乘电而行”“缒城得出”等细节鲜活有趣,堪称叙事文学佳制。从中可知上源驿似当在城中繁华位置。高适有《陈留郡上源新驿记》,其文曰:
《周官》:行夫掌邦国传遽之事,施於政者,盖有章焉。皇唐之兴,盛於古制。自京师四极,经启十道,道列以亭,亭实以驷。而亭惟三十里,驷有上中下。丰屋美食,供亿是为,人迹所穷,帝命流洽。用之远者,莫若於斯矣。伊陈留雄称山东,声英海内,昌大嚣庶;有梁魏之遗迹,风烟两河之眇,襟带九州之半。洎皇华轺传,夷使骏奔,出关而驰,南向北户,山川水陆之役,兆於是矣。故上源所置,与其难哉!居里之冲,濒河之阳,地形湫隘,馆次卑狭,巽在堤下,面於剧旁,走庭以隅,建步终坎,车靡方驾,骑无并鞭,其郁闭有如此者!壬辰岁,太守元公连率河南之三载也。尧治四岳而神人理,汉诏八使而风俗清。举德推贤,事高典策,革已成之弊,持独断之明。迨兹邮亭,俯视颓朽,何逼侧蹇浅,不称其声?将圆鼎新,岂曰仍旧?顾谓长史李公曰:“夫开释故实,发挥制度,不有攸居者,谁其允协?今奏计阙前,先甲而往,小大之务,公其领之。”申命录事参军冯元掌曰:“维操绳墨者盖用於正;蕴廉慎者,俾临於财。公以正身,用财均力,纪纲相佐,善莫大焉。”复命浚仪令裴胜曰:“公之为县也,简易於理,训迪其源,秉清白之一门,据忠信之馀地。夫忠以创物,清而守官,立言有程,指使而可。”於是北吞里室,人以利迁也;南豁路旅,事无苟免也。合土以峻墉,攻木以高户,栋宇相翼,群材如生。兹所谓动乃有经,徐而不费。於戏!久於否者,宜以改作;本於功者,终乎永贞。则亭之成焉,我方访王公澄清之初也。公时膺迈德,天与大才,属梁宋不登,朝廷旰食,求瘼之重,不其然欤?用能官去比政,人无菜色,百城偃於迅风,万象纳於明镜。乃因寮吏,慨然於兹亭曰:“且夫木石之新者,而犹可观;况人而自新,孰不观者?”又曰:“《传》不云乎?‘启塞从时’,用之善者。而今而後,吾以无事为事焉。”君子是以知邮亭之可嘉,而我公之清净无穷也。末吏不敏,纪於贞石云。
高适此文言旧驿“地形湫隘,馆次卑狭”,道路狭窄,不能两车并驾,故建新馆。从高文看,“北吞里室”“南豁路旅”,似并未择新址,而仅是对旧驿进行扩建改造。然而文中又有“复命浚仪令裴胜”主持此事,因为他清廉忠信,执行力强。按浚仪县在开封县西北,则此馆又在城西? 然据《新五代史》卷三十五《张文蔚传》:“明年三月,唐哀帝逊位于梁,遣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为册礼使,……四月甲子,文蔚等自上源驿奉册宝,乘辂车,导以金吾仗卫、太常卤簿,朝梁于金祥殿。王衮冕南面,臣文蔚、臣循奉册升殿,进读已,臣涉、臣策奉传国玺,臣贻矩、臣光逢奉金宝,以次升,进读已,降,率文武百官北面舞蹈再拜贺。” 张文蔚向梁献册宝时,由上源驿出发,至金祥殿行礼,并率百官舞蹈拜贺。则知上源驿必在城内,严误。又《旧五代史》卷七十九“高祖纪”:“戊子,改东京上源驿为都亭驿。”同书卷一百三十一《孙晟传》:“显德三年春,王师下广陵,江左惊窘,李景伪署晟为司空,令奉贡于行在,世宗遣右常侍刘悦伴之,赐与甚厚。洎随驾到阙,舍于都亭驿,礼遇殊优。” 知后晋高祖时曾改上源驿为都亭驿,然此都亭驿地望何在?据《玉海》卷一七二谓都亭驿在“光化坊,旧制待河西蕃部,其后专馆契丹使”,同卷又云“在惠宁西坊,掌河西藩部贡举,祥符元年改今名”, 据《东京梦华录》卷二载:“景灵西宫之南尚有都亭驿。”宋人楼钥《北上日录》写其开封纪行云:“过西御廊数十步,过交钞所,入都亭驿。” 知光化坊距御街很近,其地望“东临汴河北岸的御街”。
考汴河故道在开封城里的遗迹,可大致勾勒出这样的线路:汴河从阊阖门南侧入城,向东沿丁角街、油坊街,经包公湖西湖北,过浚仪桥,沿观前街、延庆观街、后河街继续向东,经过与中山路交汇处的州桥,进入袁宅街、胭脂河街、外马号街,再沿西蔡河湾街过内环东路南段出城,全长约3100米。州桥是一个关捩点,因其是御街和汴河的交汇点。都亭驿既临汴河,又在光化坊,同时又在繁华的御街,符合史籍所载。故可揆知都亭驿在今州桥(中山路与自由路西口、大纸坊街东口、小纸坊街东口、木厂路西口交汇处)附近,亦即中山路与上述四条道路形成的矩形区域的西北角。其大致坐标信息为:西北角(114.356537,34.797842),东北角(114.357157,34.79786)、东南角(114.357085,34.797427)、西南角(114.357085,34.797427)。
韩愈《次硖石》
岑参《浐水东店送唐子归嵩阳》
许浑《下第别友人杨至之》
孟郊《《长安旅情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