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资治通鉴》卷一八零“大业元年”:“三月,丁未,诏杨素与纳言杨达、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,每月役丁二百万人,徙洛州郭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数万户以实之。废二崤道,开葼册道。”胡三省注云:“洛州永宁县,本熊耳,西五里有崎岫宫,南三十三里有兰峰宫。此皆东西二京往来缘道离宫,杂出于隋唐所置,不载所谓葼册道,不知此道起于何所,入于何所。《山海经》曰:‘夸父之山,在湖县西九里,其山多葼枬,其北曰桃林。’或者葼枬此后讹为葼册,逐为葼册道欤?” 胡三省认为“葼册”为“葼枬”之讹音,严耕望认为“殆非是”,“葼册”即“莎栅”。 按《资治通鉴》记载,莎栅道于大业元年开辟,此为废除崤山北路、开辟崤山南路之证。莎栅道于大业间开辟后,屡次兴废。《通典》卷一七七“永宁县”条:
有三崤山,蹇叔哭其子曰"崤有二陵焉",即其所也,在今县西北。又有回溪……公更开北道,即复春秋时路。后周之初,更复南移。隋炀帝大业三年废。武德初,又通此道,贞观十四年又废。其道西入县界,又东分为二道,东南入福昌县界,北道东入渑池县界。
据《通典》,“三崤道”隋炀帝大业三年废除,武德初又开通,贞观十四年又废除。“大业三年”废除此道后,又开行何道以替?是否是莎栅道?《通鉴》载大业元年诏宇文恺营东都,则莎栅道开通稍后两年?或者《通典》的记载有误?贞观十四年三崤道再被废除,则开行何道呢?《唐会要》卷八六“道路目”载:“贞观十四年七月三十日,移五崤道于莎栅,复旧路。” 据辛德勇先生考证,所谓“二崤道”“三崤道”“五崤道”均指崤山北道。 也就是说,隋大业初年废崤山北道,开莎栅道,在武德初年北道又通,贞观十四年废北道,复通莎栅道。《续高僧传》卷第三十“隋京师日严道场释慧常传”:
释慧常,京兆人,以梵呗之工。住日严寺,尤能却啭哢响飞扬,长引滔滔清流不竭。然其声发喉中,唇口不动……晚入东都,枭感作乱,斋梵总任咸共委常。及平殄后复还关壤,时有僣帝曰:“逆贼建福,言涉国家并可收之。”因即募觅,常被固送,行次莎栅,逃贼留曰:“往必被戮,可于此止。”常曰:“债负久作。终须偿了。”遂至东都……寺有塔基,至于静夜于上赞礼,声响飞冲周三十里。四远所闻,无不惊仰。
杨玄感乱,释慧常被拘,送往长安,至莎栅,慧常欲奔逃,押解慧常的人劝他逃跑必被杀,慧常曰被杀无妨,止还债耳,遂亡东都。慧常此行,即取道莎栅,时在武德前,莎栅道尚开,故有此记。
莎栅地望何处?据《太平寰宇记》:“永宁县莎栅谷在县西三十里,唐有莎栅城,韩愈、孟郊有莎栅联句诗。”《一统志》河南府卷“山川目”同。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二一“乾元二年”:“史思明遣其将李归仁将铁骑五千寇陕州,神策兵马使卫伯玉以数百骑击破之于礓子阪,得马六百匹,归仁走。以伯玉为镇西四镇行营节度使。李忠臣与归仁等战于永宁、莎栅之间,屡破之。” 李忠臣与史思明部将李归仁屡点永宁、莎栅间,胡三省注曰:“武德三年,移理同轨,贞观十四年移理莎栅,十七年又移理鹿桥。” 贞观十四年复开莎栅道时,永宁县曾移治此地。莎栅城距永宁三十里,李健超先生考证永宁县城在今洛宁旧县村(111.604022,34.561556), 由旧县村向西北测距13275米,其位置在永昌河北的宫前村(111.474364,34.618633)。从村名看,揆知此地曾有宫殿。此宫为何宫?我们在当地田野踏查时,曾拜访了宫前乡文化学者师振殿先生,他在其《响平山传奇》中认为:“在武则天夺得皇后地位之后,以长安(今西安)为都,洛阳为东都,就常来往于二都之间,宫前为必经之地,为了巡幸方便,遂置行宫于朱家原北岗之上,名曰兰昌宫,后称崎岫宫。西有菜园乡的绣岭宫,东有宜阳县境内的连昌宫,于此遥相呼应。”在其另一大著《宫前神韵》中亦执此论。 然兰昌宫在福昌县西十七里,崎绣宫在永宁县西五里,此处当为《新唐书·地理志》所言的距鹿桥驿三十三里的兰峰宫。今宫前乡古跑马道上坡向北约两里地,在万岁山和南唐山间的谷地,永昌河迤逦东去,河谷高地上即是兰峰宫旧址。麦田间还能看到一些古时砖瓦的碎片,一些村民家里还有唐代的柱础。由兰峰宫可推知唐莎栅驿的地望,在今宫前村东1620米处永昌河北岸,其大致坐标信息为:西北角(111.474364,34.618633),东北角(111.479826,34.618755),西南角(111.479359,34.618191),东南角(111.479951,34.618458)。宫前乡国道边修建文化小景观,包括绿地、雕塑、栈桥等,青山翠谷,碧水潺潺,景色美不胜收。
韩愈与孟郊有《莎栅联句》诗:“冰溪时咽绝,风枥方轩举。(韩愈)此处不断肠,定知无断处(孟郊)”韩孟间联句作品甚多,最盛者为元和元年间,六月韩愈任国子博士,孟郊也从溧阳尉回长安赴调,二人与张籍、张彻等人有《纳凉联句》《同宿联句》《秋雨联句》《雨中寄孟刑部几道联句》等。而《莎栅联句》则写于韩愈分司东都至元和六年赴长安之间,此期间孟郊仕历偃蹇,又连失三子,其内心煎熬和苦痛想而可见,而此时韩愈的仕途却大有起色,历任河南令、职方员外郎。故联句中韩愈虽有“冰溪时咽绝”的凄冷之语,然很快振起,“风枥方轩举”言风吹永昌河边的栎树,枝叶翻飞,正有冲天之势。而孟郊此时并无轩翥之心,加之本喜穷愁寒瘦之语,故联道:“此处不断肠,定知无断处。”行旅途中,所见所历,人生况味尽融入其中,故莎栅虽为小小驿站,但却承载着无尽的人生感喟和精神体验。又权德舆有《发硖石路上却寄内》诗:“莎栅东行五谷深,千峰万壑雨沈沈。细君几日路经此,应见悲翁相望心。”莎栅驿周围群山合抱,又逢连雨,此时行旅途中,沉郁低沉的情绪可想而知。故寄语内人,抒思念之情。后二句用“遥想”方法透过一层写,写几日后其夫人再经此道,当感到是日自己独行莎栅时的相思之情。巧设机关,深情款款,与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”(李商隐《夜雨寄北》)同一机杼。
韩愈《次硖石》
岑参《浐水东店送唐子归嵩阳》
许浑《下第别友人杨至之》
孟郊《《长安旅情》》